第八章 烟花焚城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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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好了,不好,王爷,言姑娘,沈松从牢里逃走了。”

衙役前来禀告的时候,言瑟瑟和云起均不可思议,他们关下的重刑犯怎么会逃走呢?

“牢头曾受过沈松的恩,见他在牢里难受,想着放出来一晚去看个大夫,谁知道……”

衙役的目光闪闪躲躲,一看就很心虚。

言瑟瑟和云起恨铁不成钢,无语地怒道:

“赶紧去找。”

此时,沈氏祠堂一片混乱。

朱红的梁柱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脆响,沈松的身影在烟火中显得格外佝偻。老人将最后一把火药洒在族谱上,火折子的火星在他布满皱纹的指间跳动,映出供桌下那排引线,它们像毒蛇般蜿蜒,一端连着祠堂的梁柱,一端缠着七个漆黑的盒子。

“我去赎罪了!”

他的声音嘶哑如破锣,宽大的袖口沾着的火油顺着褶皱往下直滴。

“沈家的荣耀,让我带着罪恶一起烧干净吧!”

说着,就将火星子丢到地上,地上的火油一见明火,瞬间就燃起丈高的火焰。

言瑟瑟和云起赶到的时候,就看到沈松的疯狂。那疯狂里还带着浓浓的绝望,这种玉石俱焚的姿态,更像是他对自己一生罪孽的终极逃避。

云起的软剑瞬间出鞘,剑刃快速地斩断第一根引线,带着的火星子溅在他的手背上,瞬间烫出一个燎泡。

“快,往外撤!”

“大家都往外撤!”

他对着混乱的沈氏族人嘶吼,同时用剑鞘将几个吓呆的孩童扫到廊下。

“往外跑,跑远点!”

他的目光扫过沈松,见他正死死地按住最后一根主引线,那上面缠着好几根分线,分别通往沈氏先祖的牌位。

沈玉容这时冲了进去,她正视图去抢夺沈松手里的引线。两人撕扯间,沈玉容空荡荡的袖口被火星燎到,瞬间燃起小小的火苗。

“家主,这是玉微的配方。”

她突然大喊,推开沈松,将怀里的图纸高高举起。

“你看一看,玉微的烟花,不用骨粉,也能开得绚烂。”

图纸在火光中舒展开来,上面的银箔用量标注被火光映得透亮。沈氏族人在奔逃中下意识回头,目光盯着那密密麻麻的批注。

“银箔捶打七七四十九下,取其纯;硝石需用春日雨水浸三日,去其烈……”

那上面的文字每一笔都透着沈玉微的执着,这种对“干净”的极致追求,与沈松的疯狂形成刺眼的对比。

花杀带着江独从偏门闯入,两人抱着一桶井水往梁柱上泼。

“供桌下还有引线。”

花杀的靴底被火星子烧穿,她却浑然不觉,用锋利的匕首割断了缠在牌位上的引线。

“江独,那边还有引线,去拆,好像是连着地窖的火药库。”

花杀的动作利落如昔,眼看着那牌位一个个倒下,四周的梁柱也开始晃动,大吼一声:“都出去!”

随即利剑一般飞了出来,顺手将瘫在地上的沈松拎了出来。

“噼里啪啦……”

“砰……砰……”

祠堂的梁柱断裂,屋顶开始倒塌,里面放着的烟花开始一颗一颗飞上夜空,爆炸开来。

“呜呜……我错了,我错了……”

沈惊燃抱着沈玉微的牌位跪倒在地,牌位已经被烟火熏得发黑,将他白色的锦袍污得不成样子。

“咳……咳……我把罪恶当荣耀,把你的提醒当成疯话……没了,现在什么都没了……”

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不顾眼前的老家主,也不顾沈氏祠堂至此已经毁灭。

空中炸开一朵接一朵的烟花,均是以前都未见过的烟花。银箔在夜空中拼出巨大的玉兰花,花瓣层层舒展,没有丝毫血腥气。

奔逃的族人下意识停下脚步,仰望夜空,看着那片清白的光,有人突然哭出声,那是沈玉微的刚满十岁的弟弟,他姐姐曾告诉她,她做出了一种会绽放的烟花,像真花一样。

“那是……姐姐的‘流萤’”另外一个年轻人喃喃自语,他的声音发颤,他想起他姐姐被送走的时候,曾给他留下了同样的烟花。

“她说让我等她回来,就教我做……”

沈松也僵硬地抬起头,看着夜空中那不断绽放、闪烁的烟花,如此美轮美奂,又是如此惊艳绝伦!

上一场是什么时候?好像是他弟弟沈柏自焚的时候,也是如此盛大,盛大的让人觉得是喜庆,不是哀痛!

眼前闪过早已忘却的一幕幕,有沈柏点燃烟花的坦然,有她胞妹被送走时他的嘶吼,还有被送回来一个个尸首的麻木……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,在这场清白的烟花光芒里无所遁形。

“家主!”

沈玉容的声音穿透烟火,她的额头还流着血,脸上也脏得不成样子,却挺直了脊背,声音平稳。

“玉微的手札里曾说,烟花的本质是照亮,不是焚烧。”

她指着空中还在不断绽放的烟花。

“您看,没有沈家女子的骨粉,它们也能照亮整个浏湘城。”

一枚玉佩从沈松的手中滑落,在地上滚出老远,最后落入一滩水迹中,是那枚沈氏族人特有的玉佩。

此时,天空中的烟花变成了“侍女图”,一个个熟悉的眉眼在天空中绽开,慢慢地开始露出微笑,沈松突然哭得不能自已。

那些被家族当作“祭品”的女子,此刻在烟花里笑得那么干净,那么纯粹,而他穷尽一生维护的“家族荣耀”,不过是堆见不得光的灰烬。

信念的坍塌,比死亡更让他痛苦。

言瑟瑟站在已经瘫软在地,浑身早已泄气的沈松面前,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火药味,还有一股淡淡蔷薇露的香味,和沈玉微闺房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
“沈玉微留下了话,让你好好活着,别再害人。”

言瑟瑟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沈松的心上。

“沈柏用自焚提醒你,沈玉微用死亡警示你,你真要让他们的牺牲都白费吗?”

祠堂的最后一根梁柱轰然倒塌,带起一片烟火四溅,云起眼疾手快地将言瑟瑟拉开。

两人站在院中,额头相抵,互相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烟火气。

“没事吧?”

云起的指尖拂过言瑟瑟被烟灰熏黑的脸颊,上面还沾着点银箔的碎片,像颗细小的星星,闪着独有的光芒。

言瑟瑟摇摇头,突然抓住了云起的手腕,手背的燎泡已经破了,正渗着血珠。

“受伤了?”

“没关系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
云起温柔地说。

漫天烟花中,沈家族人聚集在外面空荡的院子里,没有人哭喊,也没有人逃跑,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氏祠堂在火光中慢慢地化为灰烬。

沈惊燃和族中的一些男儿将抢出来的牌位取出来,在月光下排成一排,上面俨然是那些为家族“献祭”的女孩子。

他们对着她们深深的鞠躬,因为她们,才有了更好的他们!

沈松被江独扶着,也走到那排牌位前,老人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,她对着“沈玉娘”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,额头还渗出血来。

“沈家的姑娘们,我错了……”

他泣不成声,说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
“沈家的荣耀,该是让你们好好地活着,不是把你们往火里推……”

言瑟瑟看到这一幕,突然明白沈玉微改良配方的执念和深意。

她不仅想揭露沈家的罪恶,更想给出替代方案,用干干净净的烟花配方证明,不用付出血肉也能获得荣耀。

夜空的烟花渐渐散尽,天边还是泛起鱼肚白。沈惊鸿将沈玉微的牌位摆在了最末尾处,旁边还放着她改良的半张烟花配方。

“从今天起,沈氏烟花只做‘满堂春’。”

他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坚定。

“用银箔,用手艺,不用血肉。”

言瑟瑟走到云起的身边,递给了他一块干净的帕子。晨光中,他手背上的燎泡格外明显,她见他擦干净了手,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,小心翼翼地给他涂上。

“你说,他能守住承诺吗?”

云起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,说:

“不知道,但就像烟花,总要有人先点燃第一簇火。”

他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言瑟瑟的手背,细小的暖意漫开来。

“沈玉微点燃了配方,沈玉容举起了图纸,沈惊燃给出了承诺,剩下的,就交给时间吧!”

祠堂的废墟在晨光里冒着青烟,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灰烬的味道,却奇异地透着种新生的气息。

言瑟瑟知道,这场烟花烧尽了罪恶,露出了人性中最坚韧的东西。

勇气!

敢于承认错误,敢于改变的勇气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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